我小辰光格事体,好像就勒眼睛门前,叫啥转眼之间,我就要变成功一个年近七十个古稀老老头哉!日脚过得啊要快。“光阴似箭,日月如梭”,箇(读作“搿”,这,下同)句老话么说得真个一点也弗错嘅!
“我是一个畀(读作“拨”,被;给)人勒阎罗王箇搭抢转来个人!”箇句闲话讲畀勒恁厾(读近似“唔笃”,你们)听,恐怕是呒畀一个人会相信有实梗个事体。既然呒畀人相信实梗格事体,搿么,就让我来拿我出世辰光个经过讲畀勒大家听听。当然我自家是弗可能晓得自家出世辰光个经过嘅,下面箇点事体也侪是爷娘勒我记事之后反复告诉我嘅。
我姓朱,生勒吴县黄埭镇(现在属苏州市相城区管辖)。姆妈生我个年是 1941 年,箇辰光称“民国三十年”,是东洋人侵略伲中国,苏州、上海、无锡一带到处兵荒马乱。勒浪生我之前,因为日本鬼子勒离开伲祖屋后头约摸二三十公尺以外,一个名叫 “ 后仓场 ” 格场化掼仔只炸弹,吓得伲爷娘弗敢再登勒屋里向哉,就带仔我一个阿哥、一个阿姐一淘出去逃难。后塞来,一则,是听说呒畀东洋人下来扰民,老屋里也比较安定哉,二则之间,我勒伲娘胎里,也接近要临产哉,再加上我勒伲娘胎里个胎位弗正,像是个难产个样子,伲爷觉着弗能再让伲娘勒外世奔跑颠波哉。就实梗,一家四口重新回到仔黄埭个自家屋里。
伲娘生我是勒浪阴历六月心里,天气最最热个辰光。本来黄埭街浪有一个科班出身个姓陈个女助产士,可以请转来搭伲娘接生。为避兵荒马乱,逃难出去仔还朆(读作“分”,不曾,没有)转来。伲爷已经托人畀信畀箇位女助产士,无论如何请俚早点转来,搭伲娘接生。啥人晓得我个出生日脚提前哉!伲娘生我箇日,临产格阵痛从大清老早就已经开始,断断续续,直到吃过仔夜饭之后,阵痛一阵接一阵,越来越稝(读作“猛”,密的意思)。看看伲娘实在熬勿牢哉,请新法助产士来接生已经呒畀希望,伲爷只好咬咬牙子,从几里路开外个乡下请仔个会老法接生个“老娘”来搭伲娘接生!
“老娘”四五十岁年纪,一双小脚,虽然走起路来身体一拗一拗,做起事体来倒是一点也弗拖泥带水,来得个爽快。看俚一歇歇辰光,要做个各种准备侪舒齐哉。箇歇辰光个规矩,家主婆生小人,自家男人是弗可以登勒旁边嘅。“老娘”对伲爷说:“大少爷,你(黄埭土话读作“呐”,苏州市区用“倷 [ 读‘奈’,你 ] ”下同)登勒旁边勿方便嘅啘,你先出去兜个圈子,散散心,转来包你抱个大胖儿(读作“尼”)子。你放心去末哉。”等伲爷跨出房间,俚就拿房门摇摇上。
箇辰光伲格爷哪里还有心思出去散心白相呢?家主婆养小人自家弗好登勒旁边个规矩,俚哪亨会弗懂?俗话说,女人养小人,一只脚勒棺材外头,一只脚勒棺材里向。对女人来说是性命交关个大事体,作为男人,伲爷心里也勒浪急。伲爷心里清爽,除脱仔耐心等待,呒畀别个办法!先勒楼中间等仔歇,又到楼下一面看书一面等消息。从房间里闯出来伲娘个叫喊声,就像锥钻勒心浪戳。伲爷拿手里个书往台子浪一厾(读作“笃”,丢),重新上楼勒楼中间里个坑床里坐下来耐心等待。
伲爷从夜饭后八点钟前后,请来个小脚“老娘”进门格辰光等起,一直到街浪巡更更夫个更锣敲过两更,依旧一屑屑动静也呒畀。心里有仔事体,巴望仔想要个物(读作“墨”)事,就觉着辰光过得特别慢。一直到深夜十点多钟,仍旧声息全无,但是房门开哉,从房间里闯出来个口信,少奶奶平安无事,小人也养出来哉。箇末纳亨听物件小人个哭声嘅呐?传信人走上两步,勒伲爷耳朵旁边轻声耳语道:“小人一出娘胎就呒畀气嘅哉。”爷一听说养格“死小倌”,马上跨步进伲姆妈个产房,先要紧进去看看伲姆妈,安慰安慰俚自家个家主婆。看见箇位“老娘”还勒浪弄箇个呒畀气“死小倌”,就说:“小人死脱么就厾脱俚仔罢,覅再去弄哉。”
“箇是舍弗得吤。蛮好一个男小倌!”小脚“老娘”说道,“我想办法一定要救活俚嘅。请大少爷,少奶奶放心么哉。”
“倷要救得活箇个小人,我一定加倍重赏。”伲爹爹对“老娘”说。爹爹勒旁边看箇位“老娘”拿个刚生出来个呒畀气个小囡,一歇歇拎仔双小脚,那个人提起来,勒屁眼浪拍打,一歇歇搭个小囡嘴对仔嘴拼命吹气,一歇歇拿自家个嘴对准仔小人个屁眼一吹一吸,就实梗来来回回,反反复复弄仔足足四十分钟,终于“哇 —— ”个一声,响亮个小人哭声划破寂静格夜空!已经死过去个我,畀箇位貌不惊人个小脚女人从阎罗王手里拿我夺仔过来。
“老娘”第一要紧拿嗷嗷待哺个我传畀伲姆妈。让我吃娘个奶。爹爹马上从袋袋里挖出廿块银洋钿交畀接生个“老娘”,实行仔伲爷对“老娘”答应个重赏。“老娘”千多万谢,高高兴兴离开伲屋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