Pen 钢笔 江笔 ■ 雅识禅趣

当我知道自己是苏州人,回到故乡已经是十几年以后的事情了。很多事情都淡忘了,惟有学说苏州话的起由和过程至今记忆犹存……

记得火车进入了苏州车站的那一刻,我和姥姥一边等人一边环顾这 70 年代的苏州老站,在车站候车室里,抬头看着这室内的深红色的木质屋顶,顺着旁边雕花木窗移到脚下深褐色很讲究的嵌条地板,还调皮地用脚轻轻地跺了几下,环顾四周,靠墙是长长的海绵窄沙发木椅,木椅的一侧有两位女士正在窃窃私语,尽管声音很低,因为人不多,听起了分外清晰。柔声细气,时高时低,委婉动听,来的时候知道苏州话很好听,莫非这就是苏州话,简直是一句也听不懂。

到了苏州的家里,看到了先我两年来到苏州的妹妹,妹妹读小学三年级,她拉着我的手兴高采烈地带我到家旁边的一个著名园林游玩,一路上只听到邻居叫她的名字,根据她们的对话表情,知道她在介绍着我,说我是她的亲姐姐,我听不懂,傻乎乎地对邻居笑着,只是一个问题一直在脑子里盘旋,“妹妹怎么改名字了?”我忍不住问妹妹,“邻居叫你什么?你把名字写给我看看!”妹妹看我急得什么似的,马上用树枝在公园里积土的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自己的名字。咦?没有错啊,怎么…怎么我怎么听着不是?原来妹妹名字中的“玉”字,在苏州话里读“牛”,大相径庭,不像其他字还少许有点擦边。日常生活中,由于语言不通,常闹笑话,牛头不多马嘴的事情经常发生。

一日和妹妹半夜排队(凭肉票)买肉,排在后面的两个人为了一点小事情吵了起来,一个人一边骂一边“呸!呸!呸!”的,唾沫星四溅,顺风刮到我这里,我不满地对那人说,“你说就说,吐什么唾沫啊??”那个人,看了我一眼,继续呸!后来还是妹妹一句话提醒了我,那个人根本没有听懂我的意思,苏州话管“唾沫”叫“塞吐水”。呵呵,真是应了一句苏州歇后语:墙上刷白水——白说(刷)。苏州话“说”和“刷”同音。

后来转入当地学校,还累及老师闹了不少笑话。

英语课上, 14 岁的我坐在教室后排的座位上,认真地听英语老师解释黑板上的一句话。

“ This is a pen.”

老师重复读了两篇,右手举起一只钢笔 , 然后困难的用普通话开始解释 —–“这是一只江笔。 Pen 这个单词的意思是‘江笔’”

我瞪大了眼睛,看看书本上的解释,再看看黑板,不知道老师在说什么,问同桌,“老师说的‘江笔’是怎么一会事情啊?”同桌笑了笑说,是口误,苏州普通话啦~~。

又是苏州话惹的祸。

这是因为:学校领导知道我来自北方,不懂苏州话,关照我们班级的授课老师,要用普通话上课。这样,有些老师上课常常词不达意,因为那个时候刚刚“复课闹革命”教师队伍也刚刚组建,有刚 " 解放 " 的知名老师,也有很多从其他岗位转过来的新老师;那个时候,苏州教育局没有严格的规定,上课是允许用方言的。我的到来,显然给老师带来了麻烦。苏州话的“钢”和“江”,是一个发音,所以老师在翻译的时候,误说成“江笔”。现在想想还是很好笑。

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,和我一起来的姥姥也因为不懂苏州话常和苏州的爷爷闹别扭,苏州的老人普通话基本上不会说,你要是在外面问个路啊,那个难就甭提了,老爷爷老奶奶很是热心,也热心公益,比如马路值勤什么的,但是当你用普通话问路时,老人们也会顺势用普通话回答你,这个时候,你就晕去吧,当然你要是懂苏州话的话,可以让他用苏州话复述,这绝对没有问题。

苏州话“瞎讲” ( 读 :ha gang) 用不同的声调,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意思,倘若你用平稳的语调或者斩钉截铁地肯定地说这两个字,那么是贬义词,就是瞎说;倘若你带着上扬的语调,拒绝一件事情,这两个字的意思就不一样了。我母亲有一次给一位远亲的孩子见面礼,孩子的妈妈边推开我母亲拿红包的手,边连连说“瞎讲~瞎讲~瞎讲哉↑”母亲要请他们吃饭,他们也说“瞎讲~”。母亲是北方人,回去后,很是不开心,心想我是诚心诚意的,他们怎么认为我是瞎说呢?后来经过解释才知道,这个“瞎讲”的意思是:“这怎么可以啊 ? 太客气了。”

鉴于此,我决定学习苏州话,尽管我已经错过了最佳学习年龄。

苏州话是没有翘舌音的,从小在北方长大的我这个上面下了很多工夫,费力使自己的舌头不再习惯的翘起 , 试着把舌尖抵着下齿内 . 就这样 , 我用了三年的时间,学会了苏州话。从此我也终于明白了——苏州人说普通话常不用翘舌音,苏州人说普通话常分不清前鼻音和后鼻音。

改革开放后,随着外来人口的增多,苏州人的普通话大有改观。由于苏州经济近几年迅速的发展,由于苏州话体现了浓浓的古意和一种书卷气,使人们听见苏州话会有一种亲切感。更便于交流,很多外来人员都通过各种途径学习苏州话,我们学校领导,就曾经许诺外地老师,分两个阶段进行物质奖励——1、在一定时间里听懂苏州话,2、在一定时间内会用苏州话和学生交流。一些调皮的外地年轻老师,为了提高自己的学习积极性,先学“消极“的苏州话”,经常有人问我,苏州话“猪喽”怎样说?“不行”怎样说?“累死了”怎么说?……

与这样的情景相悖,很多土生土长的苏州孩子普通话说得很标准,却又不会说苏州话了,据报道:“外来的资金、企业对苏州也造成毁灭性的冲击,一位教育局官员忧心的说,当地小学生能讲苏州话的已寥寥可数,政府怕苏州话失传,举办小学生苏州话演讲比赛,对会讲苏州话的老师还给予特别福利”害得苏州电视台也组织“市民苏州话比赛”又增开“苏州话节目”,闹得不亦乐乎。

方言本是历史的沉淀,是一种地域文化最外在的标记,要在继承传统文化的前提下使它更适合社会发展的需要,不走极端就好。

(选自:http://blog.sina.com.cn/s/blog_48cd1d250100070i.html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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